讀賈平凹《高興》有感

 

                         秦 力

一、孟夷純

 

秦風吹過函谷

唐云漫過寺廟

寺廟里一群小沙彌

膜拜了數(shù)千年

鎖骨菩薩

和她身后的牡丹、月季、長安花

 

抖一抖清晨睫毛

伸展開婀娜腰肢

香風瞬間傳到了廟外

連同那傾斜的塔影

 

高興們不用擔心

塔里神光，廟內佛風

總有一天

會吹出寺廟

于是沒有了妓

飄飛了神

 

二、劉高興

 

還是那黃巢的金甲

以及嬴渠樑彰顯

軍功爵的火焰

在初春，在清風鎮(zhèn)的冷飔中

在奔出秦嶺的火車與汽車間

我看到了燃燒在大雁塔

頂端的大紅帶白的火焰

那一圈白，粉嘟嘟的

怎么就有一大圈紅

裹住了那可愛的火焰

 

破爛笨重的架子車

鈴鐺不響的三輪車

如何成就了北關水泥車前兩束黃燦燦的火焰

側身爬上仄小的樓道

抱下冷凄凄的鋁合金舊門窗

不遠處

我的朋友五富

流汗的大臉如同火焰

而那車上的舊門窗

依然泛著清冷的霧氣

如同水銀中

躺著的那位偉人

悲嘆那項羽的

冷颼颼的白焰

 

三、五富

 

長安居不易

少了破爛人

很久了

 

一個春秋剛剛結束

另一個冬天在北風中醒來的時候，我

開始思念，那位清風鎮(zhèn)的有力人

 

那位喝糝子放響屁攢錢

養(yǎng)家的山里人

 

走失了，走失了，

在廣場越來越多，在樓林

越來越密的時候

破爛人，走了

如同被安祿山吹滅的哥舒翰的殘燭

 

長安花開了

在春風里，香濃了，風輕了，

卻少了，山里人那一聲

響亮而酸楚的情歌

收破爛......

 

四、黃八夫婦

 

整個早晨那對夫婦都在垃圾山邊

搶著

 

整個上午他們都在街巷邊

吆喝著

 

整個下午他們還在整理著

笑著，辯論著

 

天黑的時候    他們

空手    回來了

唱著    梨園的古調

 

夜深的時候，他們

的音樂，在床板上演奏了

哈哈

失業(yè)的高興們

那叫一個嫉妒

 

五、韋達

 

那個冬天的傍晚出現(xiàn)了奇跡，一只仙鶴

落在了黑水的灞河，好大會，

也不走動一下。那時

夕陽剛剛從小雁塔的豁口溜走

長安城暗了，

長安花開了

仙鶴伴著燈流徘徊著

突然間

飛向大明宮那邊的太液池

又突然

降落在護城河的污泥中

伴著市聲起舞

 

我穿著高興送我的那雙高跟鞋

火紅如仙鶴的頂冠

慢慢走向城外

如同回程的胡商

滿載著銀錢和苦澀

我想那只污泥中的仙鶴

一定看到我的鞋了。它一直

陪著我。向西，也是

朝向絲綢之路的終點。

緩緩地，

涉水，涉塵，在我行走的方向上

步幅

與我相當。直到左公柳圍繞的咸陽橋

擋住我的去路。

 

我跨上仙鶴脊背

扔掉紅色的高跟皮鞋

看他慢慢沉入咸陽湖的漣漪，

飛過武則天的姑婆陵。

看到漠西河，在這里，

野草，野花幸福的依存著，連小車

和行人，也都飄來歡快的

笑聲。只有我

開始走神。我只好

暗中提醒自己，要牽住

那只馱著我的仙鶴，我反復地

叮囑我，在天上駕鶴，

最有意思的事情，

是弄明白一只涉禽

來自哪里

又飛向何方

而不只盯住腳下的

312國道

或者去思考生死。虛無的

問題。謝天謝地

那只仙鶴

總算從我的雜念中

飛落在永壽梁上，如海的槐花陣里

而我卻要駕著沙塵，繼續(xù)給警察寄錢

續(xù)約，還有我和劉高興那讓

我不敢相信的愛戀……

是否可持續(xù)？我期望

我能陪著槐花白浪

一直游下去，就像

仙鶴

伴我，從黃昏

直到太陽從涇河邊升起來。

我們共處槐海的夜晚。但是

仙鶴，

僅僅繞著武陵寺塔

盤了兩圈，就奔著

崆峒山方向，飛著。

那兒，

曾是皇帝問道處。現(xiàn)在，

是我的鄰居。

我只得赤腳走上福銀高速，

搭上東去的快車

回到護城河邊

污泥味濃烈的斗室

              丙寅初秋于秦都好古堂 悶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