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介石加軍費圍剿紅軍三原人茹欲立拒絕簽字

小魚

“卓立開張茹卓亭，偶緣王會入神京?？章勊囊醾鞅?，誰識三原有老成。樹下不期逢李耳，鍛余真欲訪嵇生。可能無意揮秦月，照徹于思赤嵌城?！边@首詩，是章士釗在1959年全國政協(xié)會期間，即席贈予老友茹欲立的。茹欲立是國民黨參政會上罷會抗議的第一人，也是上世紀初開創(chuàng)陜西書法新格局的人之一。

人物志

茹欲立，陜西三原人。1905年加入中國同盟會，追隨孫中山，致力于民族民主革命。1931年于右任就任南京國民政府監(jiān)察院院長，茹欲立任首任審計部長。1931年3月蔣介石發(fā)動對紅軍第四次“圍剿”，追加巨額軍費。茹以國民政府“十二號訓(xùn)令”為依據(jù)，拒絕簽字。

1940年4月參加國民參政會一屆五次會議，對國民黨強奸民意、壓制民主的作為十分不滿，未聽完蔣介石的閉幕詞就憤然退出會場，說：“既不讓自由討論，那么還開會干什么？”當即離渝返陜。在參政會上，罷會以示抗議者，茹欲立為第一人。

隨靖國軍

與楊虎城于右任重建靖國軍總司令部

茹欲立，字卓亭，生于1883年，陜西三原人。1905年，茹欲立留學(xué)日本，到振武學(xué)校學(xué)習(xí)軍事，同年加入中國同盟會，與陜西留日同學(xué)共創(chuàng)革命刊物《夏聲》，并以楷書題寫刊名，自此，追隨孫中山，致力于民族民主革命?；貒螅^續(xù)進行革命活動。

1911年參加辛亥革命，曾任秦隴復(fù)漢軍政府秘書長、中華民國眾議院議員。1914年袁世凱解散國會，捕殺革命黨人，茹欲立被迫東渡日本。1915年12月25日，蔡鍔兵起云南，茹欲立回國參加護國運動，曾任陜西督軍府顧問。

1917年，陜西靖國軍崛起，次年于右任回陜?nèi)尉竾娍偹玖睿?919年初茹欲立受命任陜西靖國軍總參議。1922年3月，楊虎城迎于右任于軍中，茹欲立跟隨至武功，重新建立靖國軍總司令部。同年，楊虎城去陜北，于右任經(jīng)四川轉(zhuǎn)上海，茹亦間道抵滬。后老母逝世，茹欲立歸陜奔喪。因痛感國內(nèi)局勢之以暴易暴，乃家居讀書，潛心研習(xí)文史、書法。

公然拒蔣

拒為蔣軍費簽字辭職追隨孫中山

茹欲立學(xué)識宏富，長于詩文，精于金石、文字之學(xué)，曾對宋趙明誠《金石錄》中所著錄的碑版多有考訂，對清代王昶《金石萃編》、方若《校碑隨筆》深入研究。1932年6月4日，于右任因事拜謁章太炎時，持茹欲立《章先生三體石經(jīng)考歌》詩稿以示，章太炎欣然為之手訂。

茹欲立書法初學(xué)趙孟頫，后習(xí)魏碑，認為：“書法基礎(chǔ)在真楷，而真楷之源在晉魏；不學(xué)魏碑，不能攀歐、諸；而欲得魏碑精神，還須揣摩兩漢?！惫使w力行，于石鼓、二王、魏碑、唐宋刻石無不涉獵，且不以淺嘗為滿足，所得碑帖，大都臨寫數(shù)十百遍，墨池筆冢，功力深厚。

1928年于右任任南京國民政府審計院院長，堅邀茹欲立襄助。因友情難卻，勉為其難，于是年秋赴南京出任審計院副院長。1931年于就任監(jiān)察院院長，茹欲立任首任審計部長。

按規(guī)定，部長有專用小車，但茹欲立除因公務(wù)外出、路途較遠乘坐外，上下班及路途較近的公務(wù)，總是步行。從不接受單位、個人的宴請，并經(jīng)常告誡部下：“國家的錢，都是人民的血汗，就是一分也不能用之不當。”

1931年3月蔣介石發(fā)動對紅軍第四次“圍剿”，追加巨額軍費。茹以國民政府“十二號訓(xùn)令”為依據(jù)，拒絕簽字。蔣介石極為惱怒，責(zé)令于右任從速解決。

于右任無奈，多次勸其姑且應(yīng)付，茹欲立拒不從命：“一·二八淞滬事變，十九路軍抗日，屢次追加軍事經(jīng)費，沒有預(yù)算，沒有法案，來多少我核簽多少，那是打日本。如今增撥巨額軍費是為了打中國人，這個字我不簽。”茹欲立追隨孫中山，為民主革命而奮斗，此時看到蔣介石如此的獨裁專制，當即辭職，并在《申報》刊登《茹欲立鬻字為活》。

西安事變

蔣欲請茹欲立出山他一笑置之

在此后數(shù)年間，茹欲立又潛心學(xué)問，鉆研書法，靠賣字和親朋、部屬的接濟養(yǎng)活一家20多口人。1937年，盧溝橋事變后，南京屢遭日機轟炸，茹將家人送回陜西，只身留在南京，以示支持抗戰(zhàn)之決心。西安事變和平解決后，楊虎城被迫出國考察，蔣介石擔(dān)心陜西政局，托茹欲立的老同學(xué)張季鸞轉(zhuǎn)請茹欲立回陜出任陜西省政府主席，茹一笑置之。

抗日戰(zhàn)爭爆發(fā)后，南京不保，茹欲立逃出南京，碾轉(zhuǎn)回陜。到家后，除身上著一件老羊皮皮襖外，小提箱內(nèi)僅有《屈賦》、宋版《說文解字》、《杜詩鏡銓》各一套。

1938年7月，茹欲立應(yīng)邀參加首屆國民參政會，與周恩來、林伯渠、鄒韜奮等多有聯(lián)系，對中共的主張有一定的了解。1940年4月參加國民參政會一屆五次會議，對國民黨強奸民意、壓制民主的作為十分不滿，未聽完蔣介石的閉幕詞就憤然退出會場，說：“既不讓自由討論，那么還開會干什么？”當即離渝返陜。

在參政會上，罷會以示抗議者，茹欲立為第一人。歸途過漢中登漢王拜將壇，茹欲立吟詩二首：“壇上風(fēng)云變古今，城邊道路久浸尋；我來不見連敖長，日暮聊為梁甫吟?！薄皾h王才大善聽言，漢相功高在得賢；今日蕭條漢水上，低回不語自凄然?！?br />

困窘生活

靠賣字賺錢子侄輟學(xué)謀生

茹欲立為官清廉，從無私蓄，亦無府第，回陜后在三原北城租屋而居，潛心書法、金石、文字之學(xué)，以賣字賺錢維持一家生活，生活甚為貧困。為了節(jié)省錢，茹夫人常常領(lǐng)著孩子到火車站買煤渣，買生了蟲子的面粉，用麻袋裝的麩皮充饑，以至于子侄輟學(xué)謀生。

就是在這種困窘的境況之下，國民政府任命他為晉陜監(jiān)察區(qū)監(jiān)察使，陜西省政府聘他作顧問，因茹欲立已對專制獨裁、貪污腐敗的國民黨政府完全失望，均一概拒絕。

以是故，章士釗以“竹林七賢”中不與權(quán)貴同流合污的嵇康喻之。“窮且益堅，不墜青云之志”，蒿目時艱，對民族的命運，身居陋巷的茹欲立依然縈繞于心，其詩曰：“思欲赴國難，愧無尺寸兵。獻書既無路，眾志或成城。將遂鼓作氣，制梃撻秦荊。一雪禹甸污，再睹時俗平。以此衛(wèi)華胄，庶報黃軒靈。”真乃“身無分文，心懷天下。”

茹欲立1939年在《祭張景秋文》中有“棄之莫顧，歸身蓬蒿；沉浮里閭，屈居下僚?！薄半m歸家居，志存魏闕；不忍即安，思臨大節(jié)”等句，雖為祭奠辛亥志士，但焉不知其為自況耶？其生命中的勇毅與無奈、承擔(dān)與超越，化作詩、書，直有壁立千仞的悲壯力量。

祝紹周主持陜政時，派人攜重金到三原請茹欲立為其母書壽文，茹一口回絕。當時有人問：“你給石鳳翔（西安大華紗廠經(jīng)理）他媽都寫哩，為啥給祝紹周他媽不寫？”茹欲立說：“石鳳翔是商人，他以紗布賺別人錢，我以字賺他的錢，這是平等交易。祝是省主席，他是官，我是民，我就是不給他寫！”什么是硬骨頭，這就是了。茹欲立以他的書法，再一次詮釋了“貧賤不能移”的文化內(nèi)涵。

潛心書法

于右任譽其書法“百年來一人耳”

在這一時期，茹欲立留下了草書潘安仁《西征賦》（1942年）、行書李陵《答蘇武書》（1943年）、楷書屈原《離騷》四屏（1947年）及《王母雷氏夫人墓碣》等大量作品和碑版考訂稿、詩文手稿。

可以說，書法，在生活的最底層支撐著茹欲立的人生?！鞍压P抵鋒，肇乎本性?！比阌⒎秸齽傊钡谋耘c魏碑的骨健神峻相契合，故對魏碑情有獨鐘，于《龍門二十品》、《鄭文公》、《張猛龍》、《張黑女》、《刁遵墓志》、《爨龍顏》等等大量的墓志心追手摹，融會貫通，深得魏碑精髓。

同時，參以歐楷，渾涵以卓犖學(xué)養(yǎng)，形成了端嚴秀拔、敦厚勁健的風(fēng)貌。茹的魏體楷書，結(jié)體端莊，平中見齊，起筆收鋒方整斬截，凝重精勁，筋骨內(nèi)涵，于右任譽其為“百年來一人耳”。代表作有《于母房氏墓志銘》、《朱佛光先生墓志銘》、《毛俊丞先生墓志銘》等，這些墓志數(shù)百字的銘文，結(jié)體謹嚴，點畫精到，氣息淵雅，從始至終，無一筆懈怠處。

茹欲立于魏體楷書之外，亦工篆、隸、行、草。其篆書出于金文、石鼓，參以鄧石如、吳大澂，遒勁圓潤，格調(diào)高古。其隸取于漢碑，結(jié)體寬博舒展，神韻生動。其行書以碑化帖，于魏晉風(fēng)韻得之于心源，尤其信札、詩稿，筆隨心轉(zhuǎn)，遒秀瀟灑，俊逸自然、天籟畢現(xiàn)于不經(jīng)意間。

其章草取法皇象、索靖，雜以《流沙簡》、《居延簡》，形體俊長，發(fā)筆尖铦，字勢清逸。茹欲立之書以骨力勝，剛直敦厚，與其氣節(jié)文章相表里，堅質(zhì)浩氣見于筆墨間，書法境界已然呈現(xiàn)出了生命的境界。

造詣頗深

與于右任等人開創(chuàng)陜西書法新格局

茹欲立與于右任、王世鏜、寇遐在上個世紀初，一起開創(chuàng)了陜西書法的新格局，對陜西書法的發(fā)展產(chǎn)生了巨大而深遠的影響。多年以后，84歲的沙孟海贊茹欲立曰：“真力彌漫，韻馥葩奇，備體態(tài)于筆下，鐘靈秀于關(guān)西；幸流風(fēng)之未沫，示后學(xué)以荃蹄?！?br />

沈鵬亦贊曰：“魏晉典型辛亥風(fēng)，三原不獨有于公；藝林兩岸爭春日，無廢茹翁八法功?！?br />

1947年，國民政府邀茹欲立參加國民大會，茹欲立拒不參加，將函電、匯款退回。

茹欲立寄希望于共產(chǎn)黨，1948年，送子侄四人去解放區(qū)參加革命。同年，中共關(guān)中地委書記趙伯平遵照上級指示曾致函茹欲立，歡迎他去延安，并安排游擊隊武裝護送其全家赴延安，茹欲立恐全家出走累及親友，決定不走。

1949年初，在國民黨陜西當局下達的三原26人黑名單中，茹欲立名列其首。三原解放前夕，胡宗南密令38軍軍長姚國俊脅迫茹欲立南下，“如若不走，就地槍決?！币⊙瞿饺阒似罚从鑸?zhí)行而被撤職。胡宗南又命陜西省保安司令張坤生執(zhí)行，但張坤生與茹欲立有舊交，亦仰慕茹之為人，遂托人送路費與茹，請他暫避，茹欲立幸免于難。

后來茹欲立在《史記·孔子世家》有如是眉批：“此次胡宗南棄陜南走，逼陜士多人同去，即取法于陳蔡大夫耳！”

艱辛晚年

88歲逝于西安案頭仍有南京帶回的書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茹歷任西北軍政（行政）委員會委員、最高人民檢察署西北分署副檢察長、全國政協(xié)委員等職，被選為陜西省人大代表。1958年，茹欲立數(shù)次向中共中央反映莊稼遍地?zé)o人收獲，大煉鋼鐵勞民傷財?shù)葘嵡?，?960年遭批判。

“三年自然災(zāi)害”時期，茹欲立面對政治、經(jīng)濟的雙重壓力，處之泰然，仍以伏案習(xí)字為日課，孜孜于書法、金石之學(xué)。

1962年春，茹欲立在外甥劉自櫝所贈的《魏正始石經(jīng)尚書殘石》拓片上再次撮管題跋：三體石經(jīng)立于曹魏正始年中，上去漢熹平一字石經(jīng)，蓋六十余年耳。后人記載多有誤一字為三體混，三體為一字者皆緣不見其物，徒逞臆說，故致然耳，今生二千年后，得見出土之石，一字三體分明各別，比于古人亦云幸矣。石立于洛陽，初遷于鄴，既移長安。洛下出土者尚見整石，則知遷鄴之云亦屬概言，非得其詳也。今鄴下尚無所發(fā)現(xiàn)，而長安所獲亦以此為嚆矢。他日因此而留心于發(fā)掘，則必時有新得。而鄴中亦因得此而留意有所發(fā)現(xiàn)，則此一小拳石之獲未必非考研吾國文字之一大助也，是余之所深望矣。

在活命都很艱難的境況下，依然如斯，可見其心，可見其學(xué)，可見其志。身外驚濤駭浪，內(nèi)心平靜如水，這種歷經(jīng)世事滄桑修行得來的定力與襟懷，已迄圣賢之境，令人肅然起敬仰之心。

在十年動亂期間，茹欲立已年近九旬，身遭迫害，處境艱難，但于書法依然是日課不斷。

1971年，年已87歲的茹欲立被召參加所謂的“民主人士學(xué)習(xí)班”，被冠以“官僚資產(chǎn)階級分子”之名，受到重點批判，其依然臨池不輟。被批期間，茹患喉癌，“衰弱之軀已難提筆，仍置碑帖于床頭，隨手翻閱，有所得則欣欣然。”

1972年，茹欲立逝于西安。辭世之日，案頭仍然擺放著當年他從南京返回陜西時用小提箱帶回的三部書：《屈賦》、《說文解字》、《杜詩鏡銓》。（宗禾）

家在北塬

三原出的人還真不少呀，人杰地靈的地方。